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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、第三十二章

天际渐渐发白,不过冬日里太阳出得慢,空气中仍沾染着阴暗的色彩,苏幕遮靠在花满楼身上闭起双眼似乎已沉沉睡去,指尖无意识攥紧花满楼的衣角,他攥得很用力,用力到指节发白。

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,伸手小心拂过苏幕遮的脸颊,指尖沾染上些许濡湿的触感,非常的……熟悉。

手指微微一抖,他恍惚忆起几个月前,那时尚且是盛夏,蝉鸣得聒噪,屋内熏着很淡的檀香,重伤的青年神志不清地倒在床上,像是受伤的兽一样无助地蜷缩着,僵硬地伸着手抓住他的衣袖,如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,让他怎么都拽不出来,然后他听见了青年小声地,带着哭腔地嘶声呜咽。

“花满楼……”嗓音恍若游丝一根,扯在空气里摇摇欲坠。

“花满楼……我害怕……”抓着他的手在颤抖,声音也在颤抖,青年蜷缩成一团,盛夏的酷暑仍旧像冷得不堪忍耐一般,每一个字上都坠着千斤重担,在空气里无力地往下掉落。

“阿苏”花满楼一惊,旋身去探苏幕遮的额头,温度滚烫,手指划过眼角时,却更烫。

从眼角流淌到指尖的是一滴滴的水迹,青年攥着他的手,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,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手臂边上,崩溃一样颤抖着,喉咙如同被噎住,张开嘴也只能一遍遍吐出无声的哀鸣。

泪湿重衫,苏幕遮抽抽噎噎缩在一起,平日里冷硬的外壳尽碎,露出柔软到一戳就会受伤的内里。

也许就是那一刹那,花满楼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。

记忆里一切都模糊了,只留下了蝉鸣,满室檀香,还有那人的泪水滴在自己手心,温度炙热到快要被烫伤。

苏幕遮一直是害怕的,睁开眼一切都变得陌生,记不得过往也摸不到未来,关于曾经只留下道道痛苦寒凉的回忆,形单影只如同一道幽魂,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。

强迫自己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,强迫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变故,不是因为他有多坚强,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,只是因为他想要活下去。

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的那束光,如果能再看到一次,该有多好。

他唯一的,最简单的,活下去的愿望。

苏幕遮从未沉迷于杀戮,也从未沉迷于酒,他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渴盼乃至于无法自拔的,其实不过是温暖罢了。

能让他心底最深处,都能感受到的温暖。

只要一次就好,让他能够亲手碰到一次,那样子的温暖,如同飞蛾扑火,哪怕被那样的温暖彻底焚毁,也都是至高无上的的幸福。

花满楼微笑着揽住苏幕遮,身边的男人比他高大不少,但是微蜷着的样子却莫名有些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,他撩开苏幕遮脸侧的碎发,偏头在他额角留下一个轻吻。

苏幕遮低低哼了两声,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下来。

完全的依赖,完全的信服,这种感觉对于花满楼来说十分新奇,家中幼子,身有残疾,一直以来无论他是否愿意,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将他放在了需要照顾的位置上,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依靠着他,好像把他当做了仅有的支柱,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就会绝望崩塌,这让他不得不去在意,不得不自然而然担负起这样一份微妙的责任,直到最后无可奈何地发觉了自己的沦陷。

毕竟那个人,是那样小心地守在一旁,倾尽了所有能付出的笨拙温柔。

而又是那样不安地,拒绝着唾手可得的温暖。

“下雪了,回房去休息可好”花满楼低声问道,他知道苏幕遮不会回应他,但是他就是想要这么问一问。

苏幕遮动了动,他身上带着很重的酒气,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,两种味道都不是花满楼喜欢的味道,但是这味道混在一起,沾在苏幕遮身上,闻起来却像极了春末的荼蘼,艳丽狷狂中透着盛极而衰的腐败气息。

那味道太悲凉,闻过一次,这辈子都不会忘却。

天上的确已经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,太阳迟迟不见影踪,天光发白,混出的却是一片灰暗的色彩,山庄里灯火熄灭,一整天里此时最是寂静。

花满楼把苏幕遮半扶半抱送回房间,给他盖好被子,出门时突地听见那人哑着嗓子的声音。

“今天我喝醉了。”

那声音里还能听出一点几不可查哭过之后的哽咽嘶哑,僵硬中还有些懊恼的意味,花满楼嗯了一声,应道:“宴上的酒烈,我也喝醉了。”

房里沉默半晌,被褥摩擦的声响格外明显,那边不肯说话,花满楼也不强求,“醉得那么厉害,好好休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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